高中一年级

1

现在回想起来，女儿在济外的第一学年，对我们的全家来说，基本上，那就是休了个长假。

……制定女儿每周的营养食谱……早起准备早餐送她上学……下了班赶着回家做晚饭……时刻惦记着怎么“传道解惑”塑形她正确的“三观”——所有这些在女儿小学、初中时期，我作为一个老爸9年的日常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代之以每天睡到自然醒来，看电影、踢球、熬夜……像是回到了我小时候的暑假时光。藻儿说：我考上济外，最大的成就感，就是让老爸可以放心地踢球睡懒觉了。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严肃地正告她妈：咱可不能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心啊！说实话，那阵子要不是每周去世纪花园南门班车停车点接藻儿，很多时候我甚至都忘了我还有个娃在遥远的济南上学。

藻儿这边呢，家长当然鞭长莫及没法管她了，加上这个济外的教学也更偏重于素质教育有点大学模式的意思，学生的自主空间比较大，所以她一下子跟到了解放区似的，轻松得自己都有点不大适应。作业很少得空就读中英文小说，进了学生会，加入了好几个社团，每天不是组织各种活动，就是排演莎剧。学校里禁止学生用手机，她每周回家的那两天，恶补一样左手IPAD右手手机，眼睛还盯着电脑，看了海量的英剧美剧……我们爷俩好像暗中较了劲，倒要看谁玩得更嗨皮。

“DUANG！”的一下期终考试到了，真的是“DUANG！”的一下，跟脑袋上挨了一棒槌一样——藻儿的期终考试成绩在级部排到了100多号，在班里排13名。我们爷俩彻底懵圈儿了，要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排名还从来没到过两位数，在班里都很少出过前3名之后。

急赤白咧地参加了家长会，这才认真厘清了一些东西。敲黑板！——原来济南外国语学校这个保送上大学，是要经过积分考试滴：

从高一开始，每个寒暑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周，都要进行“学习质量测评”考试，也就是俗称的“保送考试”，一直到高三，总共考5次，历次成绩分别按10%、15%、20%、25%、30%的份额累计，英语成绩单独计算排名，再加上各级各类竞赛以及三好学生、集体活动、纪律考勤等等一系列加分，形成最终的“保送考试”成绩，由高到低确定保送名单。

说起来听上去很复杂很啰嗦吧？嘿嘿，其实操作起来更加复杂更加啰嗦，说实话都到了现在了，对这套制度我都不敢说是真明白了。

而且，我们当时被告知，按照“上头”的最新精神，这个保送生的名额要逐年减少，我们这届差不多要减少50个人，估计文理科加上专门的小语种班，有保送资格的也就180人左右。这里插一句，敲黑板！！！济南外国语学校高中部有两个专门的小语种班，生源来自该校初中部学习小语种的孩子，他们单独占50个保送名额。

我的天哪！800多个孩子，不到四分之一的保送名额。而且，能进济外的孩子，不管是“省招生”还是“济南生”，初中的时候哪个不是学霸？竞争之惨烈，简直罄竹难表啊！

首先急了我这当爹的，逮着孩子一通说教，说了半天自己都觉得又累又空洞，藻儿也没怎么搭理我。忽然意识到孩子已是高中生了，不能用过去的办法了——关键是我根本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得听藻儿的，她的意思是“要不咱上个辅导班吧”。

真是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敲黑板！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在济南啊，有几个课外辅导机构，常年开设专门针对济南外国语学校保送考试的辅导班！而且，因为济南外国语学校淄博籍的孩子多，有个机构直接到张店来开了寒暑假班！你说厉害不厉害？我当时真心感慨万千，市场经济畸形教育等等乱七八糟的……不管这些了！也不管高昂的学费了，抢着报了寒假辅导班。这还是藻儿小学以来头一次上课外辅导班！好在她只报了比较薄弱的数学、地理两科，算是给她爹“省了”不少银两。

于是，别的学校的学生都放假的时候，济外的孩子们要么在上课，要么在苦读，因为他们开学后紧接着就要迎接“保送考试”。这也算是济外的一大特色，藻儿的班主任张杰慕老师说过：平时和假期必须努力，否则，凭什么你最后（获得保送资格）能比参加高考的孩子多休息半年？

忙了一个寒假，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保送考试”。藻儿成绩稍有起色，杀到了级部60多名。虽然有进步，但与过去相比，全家还是不大满意。当然我嘴上还是不住地说“这样就很好啦”啥的，看得出藻儿也并没拿我的安慰当回事。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开学时的状态。我在淄博这边一如既往地“作”，藻儿在济南那边仍然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青春时光。不过她显然在学业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社团活动大大减少，代之以热衷于参加各类学科竞赛，拿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奖，“也不知能加多少分，先拿了再说”。其中加分最多的是参加CCTV年度英语风采大赛，夺得全省亚军，去北京决赛最终杀入全国20强。

暑假里藻儿仍然报了两三科课外辅导。新学期开始，第二次保送考试，级部排名上升至50多位。我和藻儿一样，内心波澜不惊。就这么往前走着吧。

高中二年级

2

这一年，有点风云突变的意思。主要是学校里突然对学生的学习抓得紧了起来，用藻儿的话说就是“撕破脸了，也不讲什么素质教育了”。比较明显的变化是，藻儿的课外社团活动大大减少。不过她还是坚持按时参加莎翁剧社的排演，她告诉我这个剧社的导演乔纳森先生在伦敦导过莎剧，“很有水平”。

分了文理科。在这个事上我们倒没什么纠结，藻儿坚定地选择了文科，一个是自己喜欢，另外，藻儿的观点是，“既然文科理科都只能保送外语专业，那何必不学文科？”

然而每周回到家以后，藻儿仍以看美剧为主。我虽然心里很忐忑怕她耽误学习，但也没怎么说她，主要是不敢，上了高二以后，我有点怼不过她了。

作为家长，我们往济南跑的次数明显增多，除了开家长会，就是陪孩子去参加各种考试和比赛。济外在济南的东部边缘地带，有时家长会会安排在济南市里的济外初中部，那些考试和比赛的地点也都在济南市里甚至更远的地方，每次我们都得提前一天去学校接了藻儿，然后赶到比赛地点附近住宾馆，第二天结束再把她送回学校。

那一年，我成了好几家商务酒店的会员，练成了使用百度地图和导航的高手，像个济南人一样对济南的道路交通有了很深入地了解，尤其经十路和工业北路这两条大动脉及其大小分支，基本跟济南常住人口一样熟悉了。

当然功夫也没白费，寒假后的第三次保送考试，藻儿的级部排名又前进了20多位。学期中，藻儿还获选代表学校参加了外交学院举办的全国模联大赛，跟一众大学生过招丝毫不落下风。另外，她的雅思考试也取得了7.5的高分——敲黑板！

多说几句这个雅思和托福。本来济外对这两项考试一直都未作硬性规定，也不属于保送加分之列。但也不知从哪一年哪个家长或学生那儿传出来的，说取得保送资格以后，高校面试的时候，会将这两项考试成绩作为重点参考。

所以，济外的孩子多年来形成了一个传统，一定要在保送之前参加雅思和托福考试，而且尽量取得高分，有的孩子为此都能考好几次。

因为体育成绩最终在保送分数里还要占不小的份额，所以从这一年晚些时候开始，藻儿在这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考的项目有800米、100米、立定跳远、实心球投掷四项，平时她在学校里练长跑，每周末回家来就拽着我给她当教练，去理工大练另外三项。练了一阵子，我的百米都越跑越快了。

高中三年级

3

高三开学后进行第四次保送考试，藻儿在班里上升到了第3名。她自己似乎还不太满意，自己主动报了在济南的周末辅导班，原因是“济南孩子都上”。

这样一来，我们当家长的生活节奏就完全改变了。几乎每个周五下班之后，我们就匆匆驾车直奔济外，接上藻儿，再直奔千佛山附近辅导班所在地，住进提前订好的宾馆，保证孩子按时上课。周日下午，辅导班的课结束，我们再把藻儿送回济外，然后趁着夜色返回淄博。

去的次数多了，为了让孩子“吃好”，“不能老吃饭店里的饭”，孩她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奇葩创造性。她买了一只巨大的蒸煮电饭锅，连同一整套厨餐具，每周都带到宾馆里。孩子去上课，她就拉着我去商场大肆采购，鱼虾蔬菜米面调料……一应俱全，回到宾馆就开“火”，等孩子下课回来，凉热荤素干稀全准备好了，一家人大快朵颐。奇怪的是，在那种环氛围下我居然比孩子还饿，几轮下来，眼见着体重噌噌往上涨。

劳动节、国庆……各种长短假期，我们都是在济南这样度过的。

期间，雾霾浓重的一个冬日，我们陪藻儿去山大考了个托福。不久收到通知，她考了107分，相当不错的成绩。打那之后一直到现在，老有雅思和托福的培训机构打电话来请她去当辅导老师。

与前几次不同，济外的最后一次保送考试安排在了学期内而不是开学后。考试结束，我们也随之结束了差不多一年的济南“辅导班之旅”。

最后这次藻儿终于成为了班里的第1名，她戏言这是初中毕业之后的“首次登顶”。

千呼万唤，翘首以待的保送考试总成绩终于放榜，藻儿排在了文科级部第10名。电话里藻儿依然简洁平静，我在这头却早已欣喜若狂。

但是，你以为这就完事了？重重地敲黑板！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也稀里糊涂的，以为有了保送资格就万事大吉只等着大学来挑人就得了，其实后面还有重要的两关——报志愿和参加志愿大学的保送考试。

这个事的复杂程度一点也不比这三年来的摸爬滚打低多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它有点NBA选秀的意思，总体来说就是谁的名次靠前谁先挑大学，每所大学都有一定的名额限制，但名次在后的学生基本不知道前边的孩子都选的是哪些大学（济外坚决不负责统一调度），报名撞车的事也经常发生。报完了志愿，再和全国十六所济外这样的外国语中学的学生一起，参加各自志愿大学专门针对这帮孩子组织的保送考试，考上了，录取，考不上的，再回头报考那些愿意接收第二志愿学生的大学再考，但这些大学显然就，那什么了。

不知有多少人能看懂我上面这段话，反正我自己都觉着晕，好多意思没表达清楚。

而且报志愿的过程那真叫一个时间紧、任务重，两天之内必须报名，否则视同弃权！

参加报志愿家长会的时候得知这一届又有个新政策：

报北大清华的学生被允许报两个志愿！当时我的瞳孔就又放大了——藻儿文科第10名，完全可以先报北大清华再同时报别的大学啊！

在这又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等我大呼小叫激情演说了自己的宏大愿景，藻儿这个孩子向我冷静地阐述了她的想法，特记之如下，无论对错，想必对需要的家长和学生都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第一，文科理科相加，文科第10名报考北大清华的优势并不明显，有可能还没轮到我前面就报满了；
第二，参加北大、清华保送考试的，一定是全国各外国语中学里的顶级学霸，而我除了英文成绩尚可，其它学科的成绩参差不齐且非一直突出，跟他们竞争极有可能被刷下来，而刷下来之后，根据经验，短时间内很难有一个好的状态参加第二志愿大学的考试，这就很可能出现两个志愿都不被录取的结果；
第三，既然不管文科理科都只能报考各大学的外语专业，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报考中国外语专业最顶级的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况且，其它大学外语系的语种也远远没有北外的语种丰富；
第四，在中国上大学，一定要上北京的大学!别问我为什么；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学语言，我多年来的目标就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或者西语或者法语专业。

哎呀！一席话，真是有理有据有节，说得我竟无言以对。最后，全家各路亲戚全票通过：跟以前一样，完全尊从藻儿自己的意见！

后来藻儿跟我讲，要么说北外是老牌儿名校呢，它的整个网上报名过程几乎就是对学生综合能力的一次考试！不光系统操作复杂，而且还需要组织、撰写、上传海量的图片和材料。那阵子在学校里真是把她忙坏了，有天深夜忽然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帮她起草一篇这三年来的自传性文章。本来我困得都要打呼噜了，一听女儿派了任务，当即就蹦了起来，打开电脑，调动起这些年码字儿练就的全部脑回路，嘁哩喀喳，一气呵成，连夜就传过去了。第二天藻儿短信我八个字：底蕴深厚，才华横溢。让我美了一整天，跟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似的。可当晚藻儿把正式稿传来一看，差点儿把我气哭了——她连删带改，文章早已面目全非。

2017年元月初，我们一家三口坐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去北外参加保送考试。

最终，一切如愿！

4

春节过后，藻儿他们这177个保送生单独编了班，除了去小学支教，再就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学校里学一些厨艺、心理学之类的课程打发时光。

2017年6月3日，藻儿结束了在济南外国语学校三年的高中生活，正式离校。

那一天，我跟藻儿在济外的标志性建筑金色穹顶前拍了三年来同一位置同一姿势的第三张合影，一并发在朋友圈里，并写下这样了一段话，既是给女儿，也是给自己：

本文由课成网校http://wx.kwk100.com编辑发表